由于母亲晕车，所以一直害怕坐车，就更别说自己开车了。但这次我思谋再三，还是决定给母亲买了一辆车，一辆红色的加长版宝马，特漂亮！

　　

　　记忆中第一次同母亲坐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得那时我还小，母亲带着我回娘家走亲戚，从前锋到观阁的谢堵坝河边娘舅家有三十多里路，按照成年人的正常速度步行要走三个多小时，那天母亲大包小包的背着，还一手拉着我这么一个累赘，尽管一大早就出门上了路，但完全靠步行肯定是赶不上中午大舅的生日宴了。无奈之下，母亲只得带着我来到田家坝子乘坐由前锋开往观阁的班车。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坐汽车开洋晕，车上仅有的十多个破破烂烂、裸露着海绵的座位，早已经被形形色色打满补丁的屁股挤满。尽管这样，我还是抑制不住儿童爱瞧稀奇的兴奋，从车厢过道内的腿缝中钻到了附近的一个窗户边，望着窗外的山山树树、田埂菜地还有低矮的瓦屋，在一路颠颇中次第快速后移，那种生平第一次瞧见稀奇的感觉，直到现在每每在怀念母亲的睡梦中想起，都还是抑制不住那种儿时的兴奋。

　　

　　然而，母亲却在这次乘车的途中多次呕吐，其中最厉害的一次，甚至于要拉着我再次下车走路。有了这种首次瞧稀奇且并未感到满足的我，哭闹着就是不愿意下车，无奈的母亲只得呕吐完后勉强平抑住晕车的感觉，又再次上车挤在门边伴我前行。

　　

　　有了第一次乘坐汽车的新奇感，后来每当缝年过节，我都闹着要去娘舅家做客。然而因了这次乘车的深刻经历，母亲宁可让大姐二姐带着我们姐弟去给娘舅和姨娘们拜年，也不愿再亲自带我去坐车了。

　　

　　记忆中，母亲留给我最深刻的一次乘车印象，还是2000年底妻子临产前的那一次了。那时，妻大着肚子行走不便，我部队的工作又忙不过来，急需人照料。想着要乘坐好几个小时的汽车，母亲就望而却步。但为了迎接孙儿的到来，她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拉拉杂杂地收拾了一大堆行装，土鸡土鸭土鸡蛋，前前后后准备了好几天。就在母亲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要成行的时候,恰值膛妹男友的哥哥休年假,身为列车员，他自告奋勇地要带母亲乘坐火车送她过来。他们先从广安到达州，又从达州转车到成都，再从成都到绵阳，几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让母亲足足走了两天一夜才平安到达。坐火车睡卧辅，在常人看来就跟在家睡觉一样简单平常的事情，但母亲还是晕车，尽管没有呕吐，到达绵阳后母亲还是晕晕乎乎地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然而，从绵阳返回老家的旅途,就没有这么轻松了。那时，儿子刚满月不久，岳父在重庆过生，正值我在基层连队代职刚结束，未能提前请假，坐火车已然是来不及了，母亲鼓起勇气要同我们一道乘坐从绵阳到重庆的大巴车。那天早上，母亲为了防止晕车呕吐，坚持没有吃早餐，并准备了晕车药、姜片和桔子等物品。然而，车刚出发不久，母亲就开始晕车，吃了晕车药也无济于事。那一路，母亲直呕得昏天黑地，发誓今后再也不坐汽车了！

　　

　　母亲再次对汽车感兴趣，那还是2009年春节前的事了。那次，老家对面儿时玩伴李永兵开着私家车回来接他父亲到重庆过年，车就停在老家门外的简易公路上，母亲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既惊咤于小骄车也能走进寻常人家改革开放快速发展日新月异的新成果，又钦佩邻家子女对父母的孝心，更叹服李叔晚年还能享如此福报坐私家车到大都市过春节。那段时间，邻居家的小骄车就成了母亲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每提及于此，母亲那种羡慕的神情就溢于言表。

　　

　　2010年上半年，我举家迁往重庆。由于平时在广安上班，为了既照顾家庭又不耽误工作方便往返出行，9月初我购了一辆车代步。年底，我如约开着私家车接母亲到重庆新家过年，母亲欣然上车。然而，车刚到华蓥，母亲就开始晕车呕吐，要下车走路回老家。我好说歹说，母亲才又终于上了车。那一路，我走走停停，把高速公路当作乡间公路来驾驶，尽量保持匀速行驶并减少使用刹车的次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开了半天，才终于在吃晚饭前平安地将母亲接到了重庆。

　　

　　后来，母亲由于糖尿病并发症，多次开车接送她到医院检察、看病、住院，尤其是最近这两年，母亲因脑梗造成偏瘫，最后卧床不起，隔三差五地要开车接送母亲就医，坐车的次数多了，母亲已然不再晕车了。去年7月底的一天，在前锋二姐家吃过晚饭后，我用轮椅推着母亲出去溜湾、到广场看人跳坝坝舞散心的时候，母亲居然还说这个轮椅没得我的小骄车坐起感觉舒服！

　　

　　这两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守在母亲的灵前，长明灯下，香雾缭绕，我分明看见母亲那张慈祥的面容在冲着我微笑，就如同她后来坐在我车里时那种喜悦而又十分享受的神情，那样的自豪、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平和，幸福满满！明天就是母亲魂归祖茔的日子，她辛劳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地操持着一家人的生计，把我们姐弟四人养大成人成家，临了也没有好好地享受过，每天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掰着指头度日如年，我想她是需要一辆车代步的，也应该拥有一辆属于她自己的车！所以，我特地为母亲选购了一辆，纯手工打造，母亲最钟爱的红色，还有一个吉祥的车牌号“冥府-MJ16888”。

　　

　　火光一闪，撕破郊外深夜阴阳两隔的黑幕，我分明看见母亲安详而又从容地驾驶着她的红色宝马，载着父亲和爷爷奶奶一起在天国的高速路上飞驰，朝着天堂的方向绝尘而去……

　　

　　母亲，愿您在天国一路好走！

　　

　　2017.11.18日深夜初稿草就于母亲灵前

　　

　　2018.2.13日凌晨改定于广安观澜思源小筑

　　

　　（市委政法委 张鑫）